三爷

“投身这天地熔炉间，总有些意志会薪火相传。” —题记

　　许久之后，每当我懈怠不前，浮躁不安时，总会想起八岁那年，那个雷声轰鸣的下午，伴随着火星四溅的打铁声。“叮~”“当！”生生落落，起伏不定，融洽似一曲合奏。沉稳有力，将浮躁的心境安抚下来。

　　当我再次回到故乡，一草一木已不是当年的模样，站在厚重的门前，儿时觉得似有万仞高，现在看来竟显得不过如此。顾不及感叹沧海桑田，目光触及门前的门环，几分回忆涌上心头。

　　“咱家门环坏了，我去找三爷再打一个哈。”

　　母亲捡起已经腐蚀的门环，朝里屋吆喝着。我那时八岁，正是调皮的时日，不等母亲开口，就吵闹着要跟着去，母亲拗不过我，便随我去了。

　　三爷是村里的铁匠，技术好，价格实惠，村里人都愿意找三爷打些农具。

　　母亲和三爷说明情况便走了。三爷点点头，从里屋走出来。平日里只是听过三爷的名声，却从未见过。三爷虽年事已高，但身子还硬朗的很，只见他随手拿起一块铁料，走到熔炉旁升起火来。

　　三爷正往火堆里添柴，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，扭过头来，咧开嘴冲我笑了笑：“小娃娃，要不要来帮我生个火？”不同于村里人的嗓门嘹亮，三爷的声音极其沙哑，似乎是常年烟熏所致。这一回头我才看清三爷的面貌，黝黑的脸上遍布岁月肆虐的痕迹，唯有眼神神采奕奕。

　　“好啊！”听到我的回答，三爷笑了笑，开始手把手的教我如何把火烧得更旺。

　　“这火啊，要想烧得旺，光添柴是不够的，看见那个大家伙了没，它叫‘风箱’只要推动风箱，风箱就会冲着火吹风，有了风，火就旺了。对，就是这样，再使劲推它，让三爷看看娃娃你有多大劲。”肆虐的火舌将柴吞噬，发出“噼啪”的响声。我已经记不清三爷还说了些什么，只记起自己推得腰酸背痛。

　　温度够了，就要开始打铁了。“娃娃，你离远些，别伤到你。”三爷收起笑容，面神严肃。

　　三爷叼着一只老式烟斗，烟雾缭绕中没有沉醉的向往，凝视着已经通红的铁块，目光越发冷静。

　　“锵！”锤头在台上滑动后被提起，发出清脆的响声。“当！”锤头重重落下，崩起几片火花。

　　“娃子！听好了！无论是做多小的件儿，都要用尽全身的气力，那样才能打出真正让自己满意的铁器。”三爷咬着烟斗，面目狰狞道。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。

　　“轰隆！”不知何时起，天穹上已经是乌云密布，一道雷光闪过，伴随着“叮当”的打铁声，合奏成了交响乐。

　　“打铁最枯燥的地方就是这一步，无论你用多大力气，都看不见铁变化，只有一锤一锤静下心来，耐住寂寞，才能随心所欲的将铁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。老话说‘百炼成钢’就是这个道理。”

　　“时代变了，前几天我去旁边看了看，人家那个电焊是真滴方便，刺刺拉拉就把东西修好了，哪像我们铁匠，还得考虑这考虑那，但是那样的也不好，铁里边的杂志没有除干净，顶多三年，就会坏，唉，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没人要啊~”

　　三爷絮絮叨叨的说些什么，似在给我说，又似在自言自语。我只顾看雷霆在不停回响，火星在不停闪烁，没有理解三爷话里的孤寂。

　　渐渐的，电闪雷鸣不再吸引我，我在轰鸣中安静下来，我静静的看着铁块不断缩小，火焰将三爷的身躯投在墙上，高大无比，锤头不断落在铁上的那一幕，我记了好久。

　　“叮~当~叮~当~”天地间忽的安静了，只剩下错落有致的打铁声，一声一声打在铁上，又似打在我那颗浮躁的心上，一点一点，我的心似乎随着铁的敲打也不断聚拢。沉醉于铁的艺术。

　　最后，三爷说“我们这些手艺人，不再单单是为了混口饭吃，而是为了将老祖宗的手艺传下去，对也好错也罢，他们说适者生存，说打铁落伍了，我不认，我就是要将这门手艺传下去！这个世界这么大，总会有人愿意学的。”

　　从那以后，每当我浮躁懈怠之时，总是会想起三爷那沙哑的声音述说的道理，三爷或许没有读过书，但他说过的道理，却深刻至极。

　　如今已经是七八年光阴，门前的铁环依旧崭新如故。

　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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